在青峰山脚下的李家村口，有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。树干上深深浅浅的沟壑里藏着用朱砂画的古怪符号，村里最年长的九叔公说，那是民国三年他爷爷亲手刻下的镇妖符。

那年腊月二十三，大雪封山。年轻的木匠李三扛着工具匣从县城回来，在槐树根下发现团被雪埋了半截的火红色毛团。凑近看竟是只冻僵的白唇狐狸，前爪还绑着半截染血的麻绳。

‘造孽哟！’李三跺掉草鞋上的雪，把狐狸裹进棉袄里。路过祠堂时听见几个猎户在吹嘘，说逮着只偷鸡的妖狐，砍了尾巴就能去县城换银元。

木匠家的油灯亮到后半夜。李三给狐狸前爪敷上祖传的金疮药，又拆了媳妇陪嫁的红缎被面给它当窝。天亮时狐狸不见了，窗台上整齐摆着三枚乾隆通宝，沾着些梅花似的爪印。

开春后怪事接连发生。李三总在工具箱里发现新刨的槐木花，给王财主家打的雕花床莫名多出两处并蒂莲纹样。最奇的是七月半那晚，全村人都看见老槐树上挂着盏走马灯，灯影里隐约有个穿红袄的姑娘在拜月。

转眼到了1958年，县里要砍老槐树炼钢。斧头刚碰到树皮就崩了刃，锯子莫名其妙卡在树缝里。戴着红袖标的青年不信邪，抡起斧头却摔断了腿。当夜暴雨如注，有人看见闪电中狐狸影子绕着大树转圈。

这事惊动了省城来的专家。有位白发老者摸着树皮上的符咒直摇头：‘这槐树早通了灵性，你们看这树洞里的刀斧印——民国三年、五八年、七六年，三次大劫都避过去了。’说着从树洞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铜匣。

匣子里有张泛黄的嫁衣草图，角落题着‘报恩狐女赠’。如今这张图纸就挂在县非遗馆里，旁边是从老槐树心取出的千年灵芝——据说每逢雨夜，还能听见树根下有轻轻的刨木声。

去年清明，九叔公的曾孙女在槐树东南方挖出个油纸包。里面整齐码着十二把微型木雕工具，刀柄上都刻着‘李’字。工具包压着张1958年的《人民日报》，刊登着‘青峰山发现珍稀白唇狐种群’的消息，报纸边角印着半个胭脂色的爪印。

现在这棵老槐树成了旅游景点，树枝上系满祈福的红绸带。导游总爱指着树杈间那盏复制的走马灯说：‘瞧见灯面上雕的狐狸没？据说盯着看久了，能听见百年前木刨子的沙沙响。’

村里的孩子都知道，下雨天千万别往槐树跑。不是怕闹鬼，是担心淋湿了树洞里那些永远刨不完的木头花——那花瓣里总带着若有若无的药香，像极了当年李三奶奶陪嫁被面上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