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南方某个小城的菜市场角落里，73岁的李阿婆总是第一个支起摊位的人。她的青菜永远码放得整整齐齐，沾着晨露的白萝卜像艺术品般垒成金字塔。2018年那个特别寒冷的冬天，这位卖了一辈子菜的老人，用一碗热汤焐热了某个少年的人生。

那天清晨五点，呵气成霜的菜市场还笼罩在青灰色雾气中。李阿婆像往常一样掀开三轮车上的棉被，突然发现有个黑影蜷缩在她的摊位下面。十六岁的王小明裹着件破棉袄，冻得发紫的手指正死死攥着半截红薯——这是他前天在垃圾箱里翻到的全部食物。

『后生仔，快起来喝口热的。』李阿婆没有像旁人那样赶他走，反倒从保温瓶倒出滚烫的姜茶。少年惊惶抬头时，老人布满皱纹的手突然僵住了：这孩子左脸颊有块月牙形胎记，和她早夭的小孙子一模一样。

从那天起，菜市场出现奇怪的一幕。李阿婆的摊位旁边多了张小马扎，少年帮忙搬菜筐时，老人总会『恰好』多做一份早餐。腊八节那天，她塞给少年一双毛线手套：『我孙子要是活着，也该是你这个年纪...』针脚里还缠着三根白发。

转折发生在三个月后的暴雨夜。李阿婆收摊时突然晕倒，是王小明背着她狂奔两公里到医院。医生后来感叹：『再晚十分钟，脑溢血就危险了。』少年在ICU门口守了三天，用卖废品攒的钱买来老人最爱的马蹄糕，虽然最后都被护士们分吃了。

如今在菜市场原址，有家名为『阿婆的汤』的小餐馆总排着长队。掌勺的王老板右臂纹着个月牙，每卖出一份招牌萝卜汤，就免费赠送流浪者餐券。玻璃柜里供着双褪色的毛线手套，旁边告示牌写着：『善良会传染，就像当年的热汤。』

当地记者采访时，已成为厨艺学校优秀毕业生的王小明展示着手机照片：93岁的李阿婆坐在餐馆后院晒太阳，怀里抱着他刚满月的女儿。『您看这小丫头也有月牙胎记。』老人笑着笑着就湿了眼眶，树皮般的手轻轻抚过婴儿脸颊。

在这个外卖软件发达的时代，仍然有人专门坐高铁来喝这碗汤。有位美食博主在百万点赞的视频里说：『我尝到了阳光晒过的被窝味道，是那种带着皂角香的温暖。』而只有老顾客知道，每年冬至打烊后，老板都会端两碗汤坐在门口台阶上——就像很多年前，某个寒夜里互相救赎的两个人。

2023年春天，李阿婆安详离世时，送葬队伍从城东排到城西。穿白色厨师服的青年捧着遗像走在最前面，身后跟着三百多个曾受过帮助的流浪者。不知谁开始哼起老人老家的采茶调，整条街渐渐都跟着唱起来。阳光穿过香樟树叶，斑驳的光影像极了那年菜市场里，第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。